后汉书_列传皇甫张段列传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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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后汉书》——「后汉书·列传皇甫张段列传」原文
( 皇甫规、张奂、段颎)
◆皇甫规传,皇甫规字威明,安定郡朝那县人。祖父皇甫棱,度辽将军。父亲皇甫旗,扶风都尉。
永和六年(141),西羌大寇三辅,包围了安定,征西将军马贤率领各郡兵讨伐,不胜。皇甫规这时虽为布衣之士,看见马贤不懂军事,知道他一定要打败仗,于是上书说马贤必败的情势。不久,马贤果然被羌兵所消灭。郡将知道皇甫规富有军事谋略,于是任命他为功曹,使他率领甲士八百人,与羌兵交战,斩首数级,西羌兵退却了。推举皇甫规为上计掾。后来羌兵大集合,攻击烧掠陇西,朝廷以为祸患。皇甫规上疏朝廷,自己请求报效国家,说:“我近年以来,多次陈述关于对付西羌的措施。羌戎还没有动静,我就料他会反叛,马贤刚刚出兵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吃败仗。偶然说中的这些话,倒处处有事实可作证。我常想马贤等人拥兵四年没有获得成功,停师的用费要以百亿来计算,这些钱出于老百姓,落入了奸吏的荷包。所以江湖老百姓,群起为盗贼,青州、徐州闹饥荒,老弱流散。
原来,羌戎反叛,不在天下太平之时,都是因为边将没有抚慰治理好。应该平安无事的,却去侵暴他们,为了求得小小的好处,终于引来大害。为了证明打了胜仗,往往虚报斩首多少多少,打了败仗就瞒了不说。士兵劳苦,一肚子怨气,被奸诈的官长困逼,进不得快战以取功名,退不得温饱以活命,饿死沟渠,暴尸四野,白白地看到王师出兵,不看见王师回来。为上的悲哭泣血,害怕发生变故。所以平安时期是很少的,一败乱下来,就是多少年。这是我拍掌叩心所叹息的啊。希望给我以马贤、赵冲两营的兵力和安定、陇西两郡之地,率领坐食的兵士五千,出羌戎意外,与护羌校尉赵冲首尾相应。
土地山谷的形势,是我所熟悉的;兵势巧便,我已加以整顿。可以不烦用一颗方寸之印,发布文书,一尺之帛作为赏赐,高可以涤除忧患,下可以纳降。如果说我年少官轻,不可以用,那些败兵之将,不是官爵不高,年龄不大。这就怎么说呢?我不胜至诚,冒死自陈。”当时皇上没有用他。冲帝、质帝时,梁太后执政,皇甫规被举贤良方正。皇甫规对策问说:“想孝顺皇帝,执政时期,树立朝廷纲纪,国家快获安宁。后来遭到奸伪弄权,权威被亲近小人所掌握,蓄积财货,戏谑是闻;又假手嬖亻幸小人,接受贿赂,卖官卖爵,随便使用宾客,交相错乱,天下扰扰,从乱如归。每有征伐,没有不失败挫伤,官与老百姓都乏竭,上下空虚。我在关西,听到消息,国家对此没有采取办法,权势佞亻幸之徒,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皇上伟大,聪明纯茂。摄政初期,选拔任用忠良,各种政治措施,也作了不少改正,不管远近,都很快地听从号令,太平治世,可拭目以待。但是地震之后,雾气白浊,日月无光,旱魃为灾,大贼到处横行,流血丹野,百姓物类都为之不安,老天爷谴责警戒相继而来,大概是奸臣权势太重所致的啊。
那些特别坏的常侍,应该赶快斥退遣送,扫除凶党,没收他们的财产,以堵塞痛恨怨愤之源,以报答老天爷的警戒。现在大将军梁冀、河南尹不疑,担任着周公、邵公重任,为国家的重镇,加之与王室世世代代为婚姻,现在立号虽然尊贵一些可以,但真正应当谦虚节俭,讲求儒家的治术,除去游乐不急的事务,砍掉房屋无益的修饰。打个比方来说,君主是船,老百姓是水,百官群臣是乘船的人,将军兄弟是操桨驾船的人。如果能够平心合力,以渡元元百姓,这是福;如果怠惰松劲,就会沦没于波涛之中,难道不值得谨慎吗?一个人的品德与他的禄位不相称,这好比凿墙脚以增其高。难道是量力、审功、安固的办法吗?凡是那些老奸巨猾、酒徒、戏客,都是耳纳邪声,口出谄媚之言,称心游乐,倡导不义。
应该贬谪的贬谪,应该斥退的斥退,以惩处不法分子。令梁冀等人深切考虑得贤人的好处,失去人才的不幸。又尸位素餐,不干事,尚书怠职,官吏依违两可,唯唯否否,也不纠察,因此使皇上专门听了一些谄谀的话,连窗户以外的事情,也听不到。我真的知道阿谀谄媚会得到好处,讲老实话会惹祸,但是,我难道敢于昧着良心以逃避诛责吗?我生长边远地方,很少到京师来,诚惶诚恐,没有把我的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梁冀恨皇甫规讽刺了他,以皇甫规为下第,命他为郎中。
皇甫规托疾免官回家。州郡秉承梁冀的旨意,好几次几乎把他陷害致死。皇甫规用《诗》、《易》教授学生三百多人,共十四年。后来梁冀被杀,一月之内,朝廷五次以礼征召他,都不应。这时,太山贼叔孙无忌侵扰郡县,中郎将宗资征讨,没有成功。公车特征召皇甫规,任为太山太守。皇甫规到任,开展了各种征讨方略,寇贼全部平定。
延熹四年(161)秋,叛羌零吾等与先零羌别种侵扰掳掠关中,护羌校尉段赹获罪被召。后先零诸种猖獗,覆没营坞。皇甫规平常熟悉羌事,有志奋发效力,于是上疏说“:我自从委任以来,志虑愚钝,实赖兖州刺史牵颢清廉勇猛,中郎将宗资的信义,得以秉承节度,幸亏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现在狡猾的羌贼已经扑灭,太山贼也大都平定了,又听说诸羌群起反叛。我生长..岐,现年五十九岁,从前作郡吏,经过诸羌几次叛乱,事先筹划,常有说对了的话。我有顽固的病症,害怕犬马之身,一旦死去,无报效皇上的大恩,请任我以散官,备单车一介之使,抚慰三辅,宣传国家的威信与恩泽,用所熟习的地形兵势,帮助诸军。我穷居孤立危困之中,静观郡将,几十年了。自鸟鼠至于东岱都是因为郡守对诸羌不加绥靖抚慰,致使反叛,祸害的原因是相同的。若求勇猛之将,不如清明治平的政治,明习吴起、孙武兵法,不如郡守奉法,使他们不反。以前诸羌反叛的事,记忆犹新,我真为此而忧戚。所以越职上书,以尽我区区爱国之意。”到冬天,诸羌大合,蠢蠢欲动,朝廷以为忧患。三公举皇甫规为中郎将,持天子符节监关西兵,征讨零吾等,打败了他们,斩首八百级。
先零诸种羌羡慕皇甫规的威信,互相劝降的十余万。第二年,皇甫规趁机发动骑兵,共同讨伐陇右,但道路阻隔,军中发生疾疫,十个人中病死的就有三四个。皇甫规亲身进入庵庐,慰问将士,三军感激喜悦。东羌因派使者乞降,凉州又没有阻隔了。先时,安定太守孙亻..受贿贪污,十分严重,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都是老弱,不堪任职,但是他们倚靠权势贵戚,还不遵守国家的法度。皇甫规到达州界,统统一条一条上奏他们的罪行,有的免去官职,有的处以极刑。羌人听了,很快就归附,沈氏大豪滇昌、饥恬等十余万人,再向皇甫规投降。皇甫规出身几年,持天子符节为将,率众立功,还督乡里,也没有私惠,相反,对于坏人坏事,还举报不少。又对于宦官深恶痛绝,不与他们来往。于是朝廷内外都怨了他,都诬陷皇甫规收买群羌,使他们假降。天子的诏书责让一个接一个。皇甫规害怕不免于被害,上疏申诉说“:四年之秋,戎丑蠢动作乱,自西州到了泾阳,旧都恐惧惊骇,朝廷西顾。明诏不以我愚驽,令我紧急带军上道。幸亏皇上威灵,得以大振国命,羌戎诸种大大小小,叩头归服,我当即移书军营及郡守,勘问他们杀了多少,受降多少,节省费用,一亿以上。认为这是忠臣应尽的责任,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并且认为任何以片言只字自述微功都是可耻的。
但是与前辈的损将折兵相比,庶几可以免于罪悔了。以前我到州界,先奏郡守孙亻..,第二个就是属国都尉李翕以及督军御史张禀;我回师南征,又上奏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揭发他们的罪恶,执据加以死刑。这五个臣子,他们的支党到处都有,其余县令,下至小吏,所连及的,又有百余。吏托报将的仇怨,儿子想复父亲的耻辱,车载礼物,怀粮步走,交结豪门,大肆毁谤,说我私自报答诸羌,送他们钱财货物。如果我以私财相送,我家里担石的储蓄也没有,如果送的东西是公家的,那有文书簿籍可以查考。使我迷惑不解的,真正如诽谤我的人所说,前代还把王嫱送给匈奴把细君公主嫁给乌孙。现在我只费千万,怀柔叛羌。这是良臣的才略,兵家所贵,这有何罪,负了什么义,违背了什么理呢?自永初以来,将出不少,复军五次,动用资财巨亿。而师还的日子,车载珍宝,封印完全,送入权门。于是名成功立,大加爵封。
现在我回督本土,检举劾察诸郡,与亲戚朋友断绝往来,杀辱故旧,大家诽谤我,暗害我,这是理所当然的。我虽然陷于有罪,廉洁的事没有人知道,马上就要死去,可耻可痛实在太深了。《传》称‘鹿死不择音’,我也顾不上什么了,谨轻率地略上。”这年冬天,征召还朝廷任议郎,按他的功劳,应当封爵。中常侍徐璜、左..想向他索取钱财,多次打发宾客问他的立功情状,皇甫规始终没有作答。徐璜等人忿怒,以前事诬陷他,交吏审讯。官属想为他收集一些钱财谢罪,皇甫规发誓不听,于是按余寇没有扫清,获罪系廷尉,判为输左校劳动改造。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多人到朝廷为他申诉。遇上大赦,归家。征召任度辽将军,到营几个月,上书荐中郎将张奂代替自己。说“:我听说人无不变的风俗,政治有治有乱,兵没有所谓强兵弱兵,而将有能力强的,有能力差的。中郎将张奂,才气与谋略都极好,应当正位元帅,以符合大家所希望的。如果说我还可以担任军事,愿给我一个散官,作为张奂的助手。”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以张奂代为度辽将军,皇甫规为使匈奴中郎将,后来张奂升大司农,皇甫规再次代为度辽将军。
皇甫规为人多心计,自己认为连在大位,想急流引退,不再仕宦,多次托病上书,不见听。遇友人上郡太守王..逝世灵柩还乡,皇甫规穿着白素衣越界,到下亭迎丧。因令客秘密地告诉并州刺史胡芳,说皇甫规擅自远离军营,公然违反禁令,当急举报。胡芳说:“威明想归第,离开仕途,所以激发我啊。我应当为朝廷爱才,哪能助他用计呢?”没有理会他。后来党事大起,天下名人贤者不少人被牵连,皇甫规虽然是名将,平日名气不高。自己认为是西州豪杰,以没有为党事牵连可耻,于是先自己上书说:“我以前荐故大司农张奂,这是攀附党人。又我以前在左校劳动改造时,太学生张凤等人上书为我申诉,这是党人拉拢我,我应当论罪。”朝廷知道这些,却不予责问。时人认为皇甫规是个贤者。在事数年,北方边境无事。
永康元年(167),征召为尚书,这年夏天日蚀,皇上诏令公卿推举贤良方正,问政治的得失。皇甫规答说:“上天对于国王,如君王对于臣子,父亲对于儿子,以灾害妖异警诫他,使他至于福祥。皇上八年之中,三断大狱(诛梁冀、邓万、邓会,诛李膺等党事),一除内嬖(废邓皇后),再诛外臣(杀桂阳太守任胤,杀南阳太守成王晋,太原太守刘质等)。但是还是出现灾异,人情不安,大概是贤愚的任用,刑法的施行,还有不合理的地方。前太尉陈蕃、刘矩,忠心耿耿,才略特出,而废弃不用;刘..、冯绲、赵典、尹勋,正直多怨,流放家门;李膺、王畅、孔翊,廉洁奉公守法,始终没有任用为宰相。至于所谓党锢的事,根本是无中生有,虐害好人,使许多无罪的人遭到祸害。现在兴善除弊,易如反掌,群臣闭口不言,是把从前的事情作为鉴戒,互相观看,不敢说老实话。惟望皇上圣明,容纳耿直的忠言,那以前的错误可以消除,后福就降临了。”皇上对他的话,没有理会。
调皇甫规任弘农太守,封寿成亭侯,邑二百户,皇甫规谦让不受。再调为护羌校尉。
熹平三年(174),因病召回朝廷,没到,死在彀城,年七十一。所著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檄、笺记,共二十七篇。史官评论:孔子说:“说的话上得算,就不会感到惭愧,但作起来是不容易的。”考察皇甫规所说的话,他的内心是不会惭愧的呀!根据自己的才能求仕,看见比自己高明的人就把职位给别人;所以他的求仕,不算贪,把职位给别人,不是求让;对自己的才能不怀疑,也不吹牛,让人没有恐惧之情。所以能够功成于戎狄,得善终于家邦啊。
◆张奂传,张奂字然明,敦煌郡渊泉县人。父亲张..,为汉阳太守。
张奂年轻时游学三辅,以太尉朱宠为师,学《欧阳尚书》。起先,《牟氏章句》重复多余的词句很多,有四十五万多字,张奂删减为九万字。后来征召大将军梁冀府,于是上书桓帝,呈上他的《章句》,诏命任职东观。因病去官,再被推举贤良,皇上问策,对答第一,升为议郎。
永寿元年(155),调安定属国都尉。刚刚到职,南匈奴左..革建台省、且渠伯德等七千多人侵扰美稷,东羌也再次全种响应他们,张奂阵地仅有二百多人,听到警报就率兵而出。军吏认为力量不及敌人,叩头阻止,张奂不听,进驻长城,收集兵士,派将王卫招诱东羌,因此占据龟兹,使南匈奴不能与东羌取得联络。各部首领相率与张奂和好,一起攻击..革建等部,连续几次战役,打败了..革建等部。伯德害怕了,率领他们的部众投降,郡界得以安宁。羌大帅感激张奂的恩德,送上马二十匹,先零酋长又送金餎八枚。张奂都接受了,却把主簿叫到各羌面前,用酒浇地说:“使马如羊,不以入厩;使金如粟,不以入怀。”把全部金马送还了大帅和酋长。羌人性贪,但对清廉的官吏最尊敬,以前八都尉都好财货,为他们所苦,张奂正身洁己,于是威德大行。升使匈奴中郎将。这时休屠各及朔方乌桓同时反叛,焚烧了度辽将军门,进驻赤阝亢,烟火相望。军队大恐,都想逃跑。张奂安然坐在帷中,与弟子讲诵自如,部属才稍稍安定下来。于是暗暗地引诱乌桓与他和好,使斩杀休屠各大帅,突然袭击,打败他们,诸胡统统投降了。
延熹元年(158),鲜卑侵掠边境,张奂率领南单于攻击他们,斩首数百级。第二年,梁冀被诛,张奂因为是梁冀的部属,被免官,并且禁止做官。张奂与皇甫规是好朋友,张奂已经被禁锢了,所有的故交旧属,没有敢为张奂说话的。只有皇甫规荐张奂前后七次。在家里住了四年,又任命为武威太守。平均老百姓的负担,统率训练逃散的军民,是各郡做得最好的。河西因此保全。河西的风俗多妖怪禁忌,凡是二月、五月生的儿子以及与父母同月生的,都要杀掉。张奂教以做父母的责任,赏罚严明,风俗因此改变了,百姓为他立生祠。被以尤异推举,为调度辽将军。几年之间,幽州、并州清静,平安无事。
九年(166)的春天,征召任为大司农。鲜卑听到张奂调动了,这年夏天,就招集南匈奴、乌桓分几路侵入塞内,有的五六千骑兵,有的三四千骑兵,侵扰掳掠缘边九郡,杀害劫掠百姓。秋天,鲜卑又率领八九千骑兵侵入塞内,引诱东羌与他们共立盟誓。于是上郡沈氏、安定先零诸种一起侵扰武威、张掖,边境一带大受祸害。朝廷以为忧患。再命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按九卿职位督幽、并、凉三州及度辽、乌桓二营,兼考察刺史、二千石称职与不称职,赏赐很多。
匈奴、乌桓听见张奂来了,相率回来,投降的共二十万人。张奂只杀了罪大恶极的,其余的人都抚慰接纳了他们。
只有鲜卑去了塞外。
永康元年(167)春,东羌、先零五六千骑兵侵入关中,包围礻殳礻羽,掳掠云阳。夏天,又攻没雨营,杀死一千多人。冬天,羌岸尾、摩錜等,裹胁同种再次抄劫三辅。张奂派司马尹端、董卓共击,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斩了他们的首脑,首虏一万多人,三州平定。论功,张奂当封,张奂不交结宦官,所以封爵的事没有实行,只赐钱二十万,任命家中一人为郎,张奂辞却没有接受,请求迁入弘农华阴县。旧的制度边境的人不得内移,只有张奂因功特准,所以张奂由此成为弘农人。
建宁元年(168),率军回朝。这时窦太后临朝掌政,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谋划诛杀宦官,事情泄露出去了,中常侍曹节等人从中作乱,因张奂新被征召,不知道这次谋划,曹节等假托朝命使张奂与少府周靖率五营兵包围了窦武,窦武自杀,陈蕃也因被害。张奂升任少府,又任大司农,因有功封侯。张奂痛心被曹节所卖,上书坚决辞让,封还印绶,终不肯接受。
第二年夏天,御坐轩前发现青蛇,又大风雨雹,雷霆拔树,诏令百官说灾异感应。张奂上疏说:“我听说风是号令,动物通气,木生于火,风火相互作用,发生光明。蛇能屈能伸,配合龙的腾蛰。顺至是好的征象,逆来是祸害。阴气专用,就凝精为雹。已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或者志在安宁国家,或者方正刚直,前因奸人说坏话,都被诛杀,海内默默,不敢说话,人怀震愤。从前周公葬不合礼,老天爷因此动威。现在窦武、陈蕃忠贞被杀,没有昭雪,妖祸的产生,都是为了这个呀。应当赶快改葬,把他们家属迁回原籍。因他们关系牵连获罪而被禁锢的人,都要平反,推翻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又皇太后虽然居在南宫,但对她恩礼不接,朝廷里的臣子不敢说话,远近的人大为失望。要思念父母生我鞠我的恩情,应该有所报答的大义。”天子完全采纳张奂的话,因此问各黄门常侍,他们都反对不同意。天子不敢自己作主。调张奂为太常,与尚书刘猛、刁韪、卫良同荐王畅、李膺可以参加三公的选拔,但曹节等人痛恨他们的荐举,下诏严责他们。张奂等人都自己去廷尉作囚犯,好几天才得出来,并且用三个月的俸资赎罪。司隶校尉王寓,宦官出身,想借宠宦官,以求荐举,百官畏怕他,没有不答应的,只有张奂一个人反对。王寓发怒,以党罪陷害他,禁止他做官,送归田里。张奂以前任度辽将军时,与段赹争着进击羌人,不和睦。段赹任司隶校尉时,想把张奂赶回敦煌,陷害他。张奂忧愁恐惧,上书段赹说:“小人愚昧无知,得罪州将,千里托命,以情相见,您仁爱笃实,看我辛苦,我打发去您那儿的人还没有回来,又接了您的信,恩诏很清楚,前已写明。只是州里限期切促,郡县惶恐。我延颈企足,忧心惶惶地等待着去人的报命。我父母的骨虽已腐朽,而孤魂相托,如果蒙您怜悯我,为我说说话,那您的恩泽流于黄泉,及于后者,这不是我张奂生死所能报答的。没有毛发的微劳,却想求人丘山之用,这是淳于髡所以拍着大腿仰天大笑的啊。
确实晓得所说的话,一定要为您所讥笑,但是,还是寄以希望,为什么呢?朽骨对人本来已没有什么用处了,文王却把他用棺埋葬;死马已再没有什么用了,但燕昭王以为是宝。党同文王、燕昭王的德,难道不伟大吗?大凡人之常情,受了冤枉就喊天,在困穷之际,就槌心。现在喊天天不应,槌心也无益,真正伤痛到了极点。我同您都生在圣世,我独为人所不理的人。孤独微贱,无人可与告诉。您如果不哀怜我,我便为鱼肉。企心东望,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段颎虽然为人刚猛,看了他的信,可怜他,终于不忍害他。当时禁锢的多不老实,有的被处死,有的被迁徙。张奂闭门不出,教养徒弟千人,著《尚书记难》三十多万字。张奂年轻时立志,有节概。曾经与朋友们说:“大丈夫处世,应当为国家立功边境。”后来为将帅,真有功名。董卓羡慕他,派他的哥哥送缣百匹给张奂。张奂认为董卓可恶,拒绝不受。
光和四年(181)逝世,年七十八。遗嘱说:“我前后为官,十要银艾,不能同流合污,被坏人忌妒。一个人的富贵与穷困,这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的生死,这是自然规律所决定的。但是地底下黑暗,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却用纩帛缠身,还在棺材上密密麻麻钉着钉子,这是我所不喜欢的。以前准备了窟穴,这就很好。早上死了,晚上就埋葬,把尸体放在灵床上,用幅巾盖着就算了。奢不学晋文,俭不学王孙,缘情从意,庶几没有罪咎。”几个儿子依照他的遗嘱做了。武威多为立祠,世世祭祀不绝。所著铭、颂、书、教、诫述、志、对策、章表二十四篇。长子张芝,字伯英,最有名,张芝及弟弟张昶,字文舒,都善草书,流传至今为人称赞。起初,张奂任武威太守,他的妻子怀了孕,梦见带着张奂的印绶登楼唱歌,问占梦的人,说:“一定生个男孩,也守此邦,命终此楼。”后来生了张猛,在建安中任武威太守,杀刺史邯郸商,州兵包围了他,形势危急,张猛以被捉可耻,登楼自己烧死,终于如占梦人所说。
史官评论:自从宦官郑众封巢乡侯以后,宦官世世弄权,为祸害数十年,四海之内,没有不切齿痛恨、希望消灭其族类的。陈蕃、窦武奋起谋划,号召天下,这是名士有识者都知道的,张奂却被宦官欺骗,操戈杀戮忠烈之士,虽然他怀恨终生,辞赏谢罪,《诗》云:“泪流满面啊!哀叹来不及了呢!”
◆段颎传,段颎字纪明,武威郡姑臧县人,他的祖先出自郑共叔段颎。是西域都护会宗的从曾孙。
段颎年轻时便学习驰马射箭,喜游侠,轻财贿,长大以后,改变了年轻时的志向,爱好古学。
开始被推举为孝廉,任宪陵园丞、阳陵令,在任表现了很好的才能。当他升辽东属国都尉时,鲜卑侵犯边塞,段颎就率所部赶往边塞。因为怕贼会因惊恐逃走,于是派驿骑假送玺书诏令段颎退兵,段颎在道上伪装撤退,并在退路上暗设伏兵。鲜卑认为段颎真的撤退,追赶段颎。段颎于是大发兵,侵犯的鲜卑,全被斩获。段颎却因假称玺书,应伏重刑,因有功,以司寇论,罚到边境防敌。刑期满,征为议郎。这时太山、琅笽贼东郭窦、公孙举等聚众三万人,破坏郡县,朝廷派兵剿讨,几年不能平息。
永寿二年(156),桓帝诏令公卿选举有文武全才者为将,司徒尹颂荐举段颎,于是授段颎为中郎将。讨伐东郭窦、公孙举等,获得大胜,斩了东郭窦、公孙举,获首万余级,余党有的逃散了,有的投降了。封段颎为列侯,赏赐钱五十万,任命他一个儿子为郎中。
延熹二年(159),升为护羌校尉。值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种羌侵犯陇西、金城边关,段颎率兵及湟中起义羌一万二千骑兵出湟谷,击败他们。追击渡黄河南逃的余部,使军吏田晏、夏育招募勇士先登,用绳索吊引,再战于罗亭,大胜,杀了他们的首领以下二千人,获俘虏一万多人,余虏都逃走了。
二年春天,剩下的羌虏又与烧何大帅侵犯张掖,攻陷巨鹿坞,杀害属国的官吏百姓。又召集他们的同种一千多部落,集中兵力向段颎的部队在拂晓发起攻击。段颎下马与他们大战,战斗到中午,刀折矢尽,虏兵也撤退。段颎追击,一边战一边走,白天黑夜战斗,割肉吞雪。四十多天,到了黄河的源头积石山,出塞外二千余里,斩烧何大帅,斩杀俘获五千多人。又分兵攻击石城羌,杀死溺死的一千六百人。烧当种九十多人投降段颎。又杂种羌驻扎白石,段颎派兵进击,斩首俘虏三千多人。冬天,勒姐、零吾种包围允街,杀害掳掠官吏人民,段颎排营救援,斩获几百人。
四年(161)冬,上郡沈氐、陇西牢姐、乌吾诸种羌联合侵犯并、凉二州,段颎率领湟中起义羌征讨。凉州刺史郭闳贪与段颎共享战功,拖延阻止段颎军使不得前进。起义羌从战太久,思念家乡故旧,全部反叛。郭闳把罪责推到段颎身上,段颎因此被捕入狱,罚作苦工。羌虏更加猖獗,攻陷营坞,又互相勾结,扰乱各郡。于是官吏人民守在朝廷为段颎申诉的数以千计。朝廷知道段颎被郭闳诬陷,皇帝下诏问段颎的情状。段颎只是请罪,不敢说受了冤枉,京师称段颎为长者。从罪人中调出来,再任为议郎,升并州刺史。当时滇那等诸种羌五六千人侵犯武威、张掖、酒泉,焚烧人民的房屋。
六年(163),敌寇的势力更加强盛了,凉州几乎沦陷。冬天,再任段颎为护羌校尉,乘驿马赶到任所。第二年春天,羌封眀、良多、滇那等大帅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部落至段颎军前投降。当煎、勒姐种还自集结屯驻。冬天,段颎将万多人把他们击败,斩了他们的大帅,杀死俘虏四千多人。
八年(165)春天,段颎又进击勒姐种,斩首四百余级,投降的二千多人。夏天,进军击当煎种於湟中,段颎兵被打败,被围困三天,用隐士樊志张计策,悄悄地黑夜出兵,击鼓还战,大破贼军,杀虏几千人。段颎穷打猛追,辗转山谷间,从春天到秋天,无日不战,敌人因此又饥又困,各自逃散,北去侵略武威一带。段颎击败西羌,共斩首二万三千级,获俘虏几万人,马牛羊八百万头,一万多部落投降。封段颎都乡侯,食邑五百户。
永康元年(167),当煎诸种又反,集合四千多人,想进攻武威,段颎又追击至鸾鸟,彻底击败他们,杀了他们的主帅,斩首三千余级,西羌从此平定。东羌先零等自从大败征西将军马贤以后,朝廷不能征讨,经常侵扰三辅。后来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连年招降,总是投降了,又反叛。桓帝下诏问段颎说“:先零东羌为恶反叛,而皇甫规、张奂各拥精兵,不能按时平定。想要你带兵东讨,不知怎样才合适,可不可以提出些策略呢?”段颎上言说“:我看到先零东羌虽然多次叛变,但已经大约有二万个部落向皇甫规投降。谁好谁恶,已经分清,剩下的寇虏不多了。现在张奂迟迟不前进,可能是怕敌寇外离内合,派兵前往,投降的就会惊恐。并且他们自冬到春,集结驻扎不散,人马疲乏病弱,这是一种自亡的形势,只要抓紧招降,可以不发一兵而制服强大的敌人呢。我认为狼子野心,不容易用恩德结纳,他们走投无路时,虽然降服,但一收兵,他们又会骚动起来。只有用长矛挟胁白刃加在他们的颈上才害怕啊!估计东种所剩三万多部落,靠近塞内,道路平坦,没有燕、齐、秦、赵纵横的形势,但他们长时间骚扰并州、凉州,累次侵犯三辅,西河、上郡,已经各自迁入塞内,安定、北地又单薄危险,从云中、五原,西至汉阳二千多里,匈奴、种羌,全部占领。这好比毒瘤暗疾,留在胁下,如果不加诛灭,很快就会长大。现在如果用骑兵五千,步兵一万,车三千辆,二三年,完全可击破他们,平定他们,也不用担心用费为钱五十四亿。这样,就可以使群羌破尽,匈奴长服。迁入塞内郡县的,可以返回本土。我想永初年间,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费二百四十亿;永和末,又经七年,用八十多亿。花了这么多金钱与时间,还没有杀尽,余孽再起,至今为害,现在如果不暂时疲劳民众一点,那么就永远无安宁之日了。我愿意竭尽驽钝之才,敬候节命调度。”皇帝嘉许他,完全听了他的上言。
建宁元年(168)春,段颎带兵一万多人,携带十五天的粮草,从彭阳直往高平,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虏兵多,段颎的部队害怕起来。段颎命令军中拉紧弓弦,磨快刀枪,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左右两翼,布置轻骑,激励兵将说“:现在我们离家几千里,前进,事业就成功;逃走,死路一条,大家努力共取功名吧!”于是大呼喊叫,军队应声跳跃上阵,段颎驰马在旁,突然袭击,虏军大崩溃,斩首八千余级,获牛马羊二十八万头。这时窦太后临朝当政,下诏说:“先零东羌历年为害,段颎以前陈述情况,认为必须扫灭。段颎履霜冒雪,白天晚上快速行军。身当矢石,使战士感奋。不到十天,敌寇逃跑溃散,尸体相连,活捉不少,掳获无法统计。洗雪了百年来的败恨,安慰了忠将的亡魂,功劳显著,我极为嘉赏他。等到东羌完全平定,应当一起记他的功勋。现在暂时赐段颎钱二十万,用他家一人为郎中。”同时下令中藏府调拨金钱彩物,增助军费。任命段颎为破羌将军。夏天,段颎再追击羌出桥门,到走马水上。不久,听到消息,虏在奢延泽,于是率轻快部队快速前进,一日一夜走二百多里,早晨追到贼,击败了他们,剩下来的寇虏,逃到落川,又集合起来。段颎于是分别派骑司马田晏率五千人出其东面,假司马夏育带二千人绕其西面,羌分六七千人围攻田晏等,田晏等与虏寇战斗,虏寇溃散逃走。
段颎急进,与田晏等一起追击于令鲜水上。段颎士卒又饥又渴,于是命令部队齐头并进,夺其水,虏又溃散逃走了。段颎尾追其后,虏边战边退,一直追到灵武谷。段颎披甲率先上阵,战士没有敢于不前的。羌虏大败,丢弃武器逃走。追击三天三夜,战士的脚走得起了层层厚茧。追到泾阳,余寇四千部落,全部分散进入汉阳山谷之间。这时张奂上言:“东羌虽破,余种还不易消灭,段颎性情轻浮而果敢,担心他吃败仗,难保常胜。应当用恩招降,才没有后悔。”诏书下达段颎。段颎又上言说“:我本来知道东羌虽然兵多,但软弱容易制服,所以近陈愚见,想为永久安宁计。而中郎将张奂说虏强不易击败,应当招降。皇上圣明,相信并采纳了我的无见之言,使我的谋划得以实现,张奂的计策不用。事实表明,与张奂所说的相反,张奂于是心怀猜恨。信了叛羌的话,而又修改了他们原来的词意,说我的兵多次伤败,又说羌也是秉天之一气所生,是杀不尽的,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遍野,伤和气,招灾祸。我想周秦之际,戎狄为害;光武中兴以来,羌寇很强盛,杀也杀不尽,已经投降,又反叛。现在先零杂种,反复无常,攻陷县邑,剽劫人物,掘冢抛尸,不管生的死的,都受他们的祸害,老天震怒,借我的手以讨伐。
从前邢国无道,卫国讨伐它,出兵而天降霖雨,解缓了旱灾;我进军经炎热的夏天,接连不断获得好雨,年岁丰收,人民没有疾疫。上占天心,不降灾伤;下察人事,很得人心,所以能够打胜仗。自桥门以西、落川以东,原来的官府县邑,连续不断,不是深险绝域的地方,兵车骑兵行走安全,没有伤败。张奂为汉朝官吏,身为军官,驻军两年,不能平定寇乱,只想修文,不想用武,招降凶猛的敌人,荒诞无稽的空话,大而无当。为什么这么说呢?从前先零寇边,赵充国把他们迁到内地;煎当扰边境,马援把他们徙到三辅,开始归服,最后还是叛变了,至今为害。所以有远大眼光的人,认为这是最可忧患的。现在边郡户口稀少,屡次被羌侵害,想要投降的寇虏与平民杂居,正如种植多刺的枳木和棘木于良田中,养毒蛇于室内一样,多么危险啊!所以我遵奉大汉的声威,建立长久的策略,要斩断根本,不能让其再度繁殖生长,原来计划三年的费用五十四亿,现在还刚刚一年,花耗不到一半,余寇已成残焰,不久即可消灭。我每奉诏书,军队在外,不可由内指挥,希望完全如这句话说,任我专责,临机应变,不失权宜。”
二年(168),诏派谒者冯禅劝说汉阳散羌投降。段颎认为正是春播时间,百姓都在田野劳动,羌虽然暂时投降,公家没有粮食,羌虏一定再要为盗贼,不如乘虚进兵,势必消灭。夏天,段颎自己进营,离羌驻扎的凡亭山四五十里,派田晏、夏育率领五千人据守山上。羌虏全军发起攻击,厉声问说:“田晏、夏育在这里不?湟中投降的羌都在何面?今天要决一生死。”军中害怕,田晏等激励士兵,拚命大战,打败了羌虏。羌军溃散,向东逃跑,又聚集在射虎谷,分兵把守各谷上下门。
段颎计划一举消灭,不使他们再逃散了,于是派千人在西县结木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阻拦他们。分派田晏、夏育率七千人,悄悄地黑夜上西山,构筑阵地,离羌虏一里许。又派司马张恺等率三千人上东山。羌虏于是发觉了,向田晏等进攻,分别遮堵汲水道。段颎自己率步兵、骑兵进击水上。羌虏退走,因与张恺等挟东西山,挥兵进击,羌虏大败溃散。段颎追至谷上下门穷山深谷之中,处处击破。斩其主帅以下一万九千级,获牛马骡驴毡裘庐帐什物,不可胜数。冯禅所招降的四千人,分别安置在安定、汉阳、陇西三郡,至此东羌全部平定。共一百八十战,斩敌首三万八千六百余级,获牛马羊骡驴骆驼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余头,用费四十四亿,军士死四百余人。段颎改封新丰县侯,邑万户。
段颎行军仁爱,士卒有疾病,亲自慰问、裹伤。在边境十多年,没有睡过一晚好觉。与将士同甘共苦,所以军士都愿为他死战。
三年(169)春,召还京师,带秦、胡步兵骑兵五万多人,和汗血千里马,俘虏万余人。皇帝派大鸿胪持节慰劳于镐。部队到达,授段颎为侍中。调执金吾河南尹。有盗挖掘冯贵人冢,获罪降为谏议大夫,再升司隶校尉。段颎依附宦官,所以能够保其富贵,与中常侍王甫结为党羽,冤杀了中常侍郑飒、董腾等人,增封四千户,加上以前的共一万四千户。第二年,代李咸为太尉,这年冬因病罢免,再命为司隶校尉。过了几年,调颍川太守,征授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179),又代桥玄为太尉。在位月余,因日食上奏弹劾自己,官吏上奏检举,诏命收了他的印绶,送廷尉受审。这时司隶校尉阳球上奏诛杀王甫,牵连到段颎,就在狱中诘问责斥他,段颎于是服鸩自杀,家属徙迁往边境。后来中常侍吕强上疏,追诉段颎的功绩,灵帝下诏段颎的妻子儿女归还本郡。以前,段颎与皇甫威明、张然明,都声名显达,京师称为“凉州三明”。
皇甫规 张奂 段颎
皇甫规字威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父棱,度辽将军。父旗,扶风都尉。
永和六年,西羌大寇三辅,围安定,征西将军民贤将诸郡兵击之,不能克。规虽在布衣,见贤不恤军事,审其必败,乃上书言状。寻而贤果为羌所没。郡将知规有兵略,乃命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与羌交战,斩首数级,贼遂退却。举规上计掾。其后羌众大合,攻烧陇西,朝廷患之。规乃上疏求乞自效,曰:
臣比年以来,数陈便宜。羌戎未动,策其将反,马贤始出,颇知必败。误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悬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人,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败则经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护羌校尉赵冲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可以纳降。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臣不胜至诚,没死自陈。
时帝不能用。
冲、质之间,梁太后临朝,规举贤良方正。对策曰:
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后遭奸伪,威分近习,畜货聚马,戏谑是闻。又因缘嬖幸,受赂卖爵,轻使宾客,交错其间,天下扰扰,从乱如归。故每有征战,鲜不挫伤,官民并竭,上下穷虚。臣在关西,窃听风声,未闻国家有所先后,而威福之来,咸归权幸。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初,拔用忠贞,其余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地震之后,雾气白浊,日月不光,旱魃为虐,大贼从横,流血丹野,庶品不安,谴诫累至,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亟便黜遣,披埽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
今大将军梁冀、河南尹不疑,处周、邵之任,为社稷之镇,加与王室世为姻族,今日立号虽尊可也,实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群臣乖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B12D,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耳纳邪声,口出谄言,甘心逸游,唱造不义。亦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又在位素餐,尚书怠职,有司依违,莫肯纠察,故使陛下专受谄谀之言,不闻户牖之外。臣诚知阿谀有福,深言近祸,岂敢隐心以避诛责乎!臣生长边远,希涉紫庭,恢慑失守,言不尽心。
梁冀忿其刺己,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以《诗》、《易》教授,门徒三百余人,积十四年。后梁冀被诛,旬月之间,礼命五至,皆不就。
时,太山贼叔孙无忌侵乱郡县,中郎将宗资讨之未服。公车特征规,拜太山太守。规到官,广设方略,寇贼悉平。延熹四年秋,叛羌零吾等与先零别种寇抄关中,护羌校尉段颎坐征。后先零诸种陆梁,覆没营坞。规素悉羌事,志自奋效,乃上疏曰:
自臣受任,志竭愚钝,实赖兗州刺史牵颢之清猛,中郎将宗资之信义,得承节度,幸无咎誉。今猾贼就灭,太山略平,复闻群羌并皆反逆。臣生长邠岐,年五十有九,昔为郡吏,再更叛羌,豫筹其事,有误中之言。臣素有固疾,恐犬马齿穷,不报大恩,愿乞冗官,备单车一介之使,劳来三辅,宣国威泽,以所习地形兵势,佐助诸军。臣穷居孤危之中,坐观郡将,已数十年矣。自鸟鼠至于东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敌,不如清平;勤明吴、孙,未若奉法。前变未远,臣诚戚之。是以越职,尽其区区。
至冬,羌遂大合,朝廷为忧。三公举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讨零吾等,破之,斩首八百级。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余万。明年,规因发其骑共讨陇右,而道路隔绝,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东羌遂遣使乞降,凉州复通。
先是,安定太守孙F651受取狼籍,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多杀降羌,凉州剌史郭闳、汉阳大守越熹并老弱不堪任职,而皆倚恃权贵,不遵法度。规到州界,悉条奏其罪,或免或诛。羌人闻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饥恬等十余万口,复诣规降。
规出身数年,持节为将,拥众立功,还督乡里,既无他私惠,而多所举奏,又恶绝宦官,不与交通,于是中外并怨,遂共诬规货赂群羌,令其文降。天子玺书诮让相属。规惧不免,上疏自讼曰:
四年之秋,戎丑蠢戾,爰自西州,侵及泾阳,旧都惧骇,朝廷西顾。明诏不以臣愚驽,急使军就道。幸蒙威灵,遂振国命,羌戎诸种,大小稽首,辄移书营郡,以访诛纳,所省之费,一亿以上。以为忠臣之义,不敢告劳,故耻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践州界,先奏郡守孙F651,次及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旋师南征,又上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陈其过恶,执据大辟。凡此五臣,支党半国,其余墨绶,下至小吏,所连及者,复有百余。吏托报将之怨,子思复父之耻,载贽驰车,怀粮步走,交构豪门,竞流谤讟,云臣私报诸羌,谢其钱货。若臣以私财,则家无担石;如物出于官,则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音,前世尚遗匈奴以官姬,镇乌孙以公主。今臣但费千万,以怀叛羌。则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贵,将有何罪,负义违理乎?自永初以来,将出不少,覆军有五,动资巨亿。有旋车完封,写之权门,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还督本土,纠举诸郡,绝交离亲,戮辱旧故,众谤阴害,固其宜也。臣虽污秽,廉洁无闻,今见覆没,耻痛实深。传称‘鹿死不择音’,谨冒味略上。
其年冬,征还拜议郎。论功当封。而中常侍徐璜、左忄官欲从求货,数遣宾客就问功状,规终不答。璜乘忿怒,陷以前事,下之于吏。官属欲赋敛请谢,规誓而不听,遂以余寇不绝,坐系廷尉,论输左校。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诣阙讼之。会赦,归家。
征拜度辽将军,至营数月,上书荐中郎将张奂以自代。曰:“臣闻人无常俗,而政有治乱;兵无强弱,而将有能否。伏见中郎将张奂,才略兼优,宜正元帅,以从众望。若犹谓愚臣宜充军事者,愿乞冗官,以为奂副。”朝廷从之,以奂代为度辽将军,规为使匈奴中郎将。及奂迁大司农,规复代为度辽将军。
规为人多意算,自以连在大位,欲退身避第,数上病,不见听。会友人上郡太守王旻丧还,规缟素越界,到下亭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规擅远军营,公违禁宪,当急举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涂,故激发我耳。吾当为朝廷爱才,何能申此子计邪!”遂无所问。及党事大起,天下名贤多见染逮,规虽为名将,素誉不高。自以西州豪桀,耻不得豫,乃先自上言:“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问,时人以为规贤。
在事数岁,北边威服,永康元年,征为尚书。其夏日食,诏公卿举贤良方正,下问得失。规对曰:
天之于王者,如君之于臣,父之于子也。诫以灾妖,使从福祥。陛下八年之中,三断大狱,一除内嬖,再诛外臣。而灾异犹见,人情未安者,殆贤愚进退,威刑所加,有非其理也。前太尉陈蕃、刘矩,忠谋高世,废在里巷;刘祜、冯绲、赵典、尹勋,正直多怨,流放家门;李膺、王暢、孔翊,洁身守礼,终无宰相之阶。至于钩党之衅,事起无端,虐贤伤善,哀及无辜。今兴改善政,易于覆手,而群臣杜口,鉴畏前害,互相瞻顾,莫肯正言。伏愿陛下暂留圣明,容受謇直,则前责可弭,后福必降。
对奏,不省。
迁规弘农太守,封寿成亭侯,邑二百户,让封不受。再转为护羌校尉。熹平三年,以疾召还,未至,卒于穀城,年七十一。所著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檄、笺记,凡二十七篇。
论曰:孔子称“其言之不怍,则其为之也难”。察皇甫规之言,其心不怍哉!夫其审己则干禄,见贤则委位,故干禄不为贪,而委位不求让;称己不疑伐,而让人无惧情。故能功成于戎狄,身全于邦家也。
张奂字然明,敦煌渊泉人也。父忄享,为汉阳太守。奂少游三辅,师事太尉朱宠,学《欧阳尚书》。初,《牟氏章句》浮辞繁多,有四十五万余言,奂减为九万言。后辟大将军梁冀府,乃上书桓帝,奏其《章句》,诏下东观,以疾去官,复举贤良,对策第一,擢拜议郎。
永寿元年,迁安定属国都尉。初到职,而南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伯德等七千余人寇美稷,东羌复举种应之,而奂壁唯有二百许人,闻即勒兵而出。军吏以为力不敌,叩头争止之。奂不听,遂进屯长城,收集兵士,遣将王卫招诱东羌,因据龟兹,使南匈奴不得交通东羌。诸豪遂相率与奂和亲,共击薁鞬等,连战破之。伯德惶恐,将其众降,郡界以宁。
羌豪帅感奂恩德,上马二十匹,先零酋长又遗金B362八枚,奂并受之,而召主簿于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马如羊,不以入厩;使金如粟,不以入怀。”悉以金马还之。羌性贪而贵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财货,为所患苦,及奂正身洁己,威化大行。
迁使匈奴中郎将。时,休屠各及朔方乌桓并同反叛,烧度辽将军门,引屯赤坑,烟火相望。兵众大恐,各欲亡去。奂安坐帷中,与弟子讲诵自若,军士稍安。乃潜诱乌桓阴与和通,遂使斩屠各渠帅,袭破其众。诸胡悉降。
延熹元年,鲜卑寇边,奂率南单于击之,斩首数百级。
明年,梁冀被诛,奂以故吏免官禁锢。奂与皇甫规友善,奂既被锢,凡诸交旧莫敢为言,唯规荐举前后七上。在家四岁,复拜武威太守。平均徭赋,率厉散败,常为诸郡最,河西由是而全。其俗多妖忌,凡二月、五月产子及与父母同月生者,悉杀之。奂示以义方,严加赏罚,风俗遂改,百姓生为立祠。举尤异,迁度辽将军。数载间,幽、并清静。
九年春,征拜大司农。鲜卑闻奂去,其夏,遂招结南匈奴、乌桓数道入塞,或五六千骑,或三四千骑,寇掠缘边九郡,杀略百姓。秋,鲜卑复率八九千骑入塞,诱引东羌与共盟诅。于是上郡沈氐、安定先零诸种共寇武威、张掖,缘边大被其毒。朝廷以为忧,复拜奂为护匈奴中郎将,以九卿秩督幽、并、凉三州及度辽、乌桓二营,兼察刺史、二千石能否,赏赐甚厚。匈奴、乌桓闻奂至,因相率还降,凡二十万口。奂但诛其首恶,余皆慰纳之。唯鲜卑出塞去。
永康元年春,东羌、先零五六千骑寇关中,围BD27C561,掠云阳。夏,复攻没两营,杀千余人。冬,羌岸尾、摩E552等胁同种复抄三辅。奂遣司马尹端、董卓并击,大破之,斩其酋豪,首虏万余人,三州清定。论功当封,奂不事宦官,故赏遂不行,唯赐钱二十万,除家一人为郎。并辞不受,而愿徙属弘农华阴。旧制边人不得内移,唯奂因功特听,故始为弘农人焉。
建宁元年,振旅而还。时窦太后临朝,大将军窦武与大傅陈蕃谋诛宦官,事泄,中常侍遭节等于中作乱,以奂新征,不知本谋,矫制使奂与少府周靖率五营士围武。武自杀,蕃因见害。奂迁少府,又拜大司农,以功封侯。奂深病为节所卖,上书固让,封还印绶,卒不肯当。
明年夏,青蛇见于御坐轩前,又大风雨雹,霹雳拔树,诏使百僚各言灾应。奂上疏曰:
臣闻风为号令,动物通气。木生于火,相须乃明。蛇能屈申,配龙腾蛰。顺至为休征,逆来为殃咎。阴气专用,则凝精为雹。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或志宁社稷,或方直不回,前以谗胜,并伏诛戮,海内默默,人怀震愤。昔周公葬不如礼,天乃动威。今武、蕃忠贞,未被明宥,妖眚之来,皆为此也。宜急为改葬,徙还家属。其从坐禁锢,一切蠲除。又皇太后虽居南宫,而恩礼不接,朝臣莫言,远近失望。宜思大义顾复之报。
天子深纳奂言,以问诸黄门常侍,左右皆恶之,帝不得自从。
转奂太常,与尚书刘猛、刁韪、卫良同荐王暢、李膺可参三公之选,而曹节等弥疾其言,遂下诏切责之。奂等皆自囚廷尉,数日乃得出,并以三月俸赎罪。司隶校尉王寓,出于宦官,欲借宠公卿,公求荐举,百僚畏惮,莫不许诺,唯奂独拒之。寓怒,因此遂陷以党罪,禁锢归田里。
奂前为度辽将军,与段颎争击羌,不相平。及颎为司隶校尉,欲逐奂归敦煌,将害之。奂忧惧,奏记谢颎曰:
小人不明,得过州将,千里委命,以情相归。足下仁笃,照其辛苦,使人未反,复获邮书。恩诏分明,前以写白,而州期切促,郡县惶惧,屏营延企,侧待归命。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怜,壹惠咳唾,则泽流黄泉,施及冥寞,非奂生死所能报塞。夫无毛发之劳,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诚知言必见讥,然犹未能无望。何者?朽骨无益于人,而文王葬之;死马无所复用,而燕昭宝之。党同文、昭之德,岂不大哉!凡人之情,冤而呼天,穷则叩心。今呼天不闻,叩心无益,诚自伤痛。俱生圣世,独为匪人。孤微之人,无所告诉。如不哀怜,便为鱼肉。企心东望,无所复言。
颎虽刚猛,省书哀之,卒不忍也。时,禁锢者多不能守静,或死或徙。奂闭门不出,养徒千人,著《尚书记难》三十余万言。
奂少立志节,尝与士友言曰:“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立功边境。”及为将帅,果有勋名。董卓慕之,使其兄遗缣百匹。奂恶卓为人,绝而不受。光和四年卒,年七十八。遗命曰:“吾前后仕进,十要银艾,不能和光同尘,为谗邪所忌。通塞命也,始终常也。但地B54D冥冥,长无晓期,而复缠以纩绵,牢以钉密,为不喜耳。幸有前窀,朝殒夕下,措尸灵床,幅巾而已。奢非晋文,俭非王孙,推情从意,庶无咎吝。”诸子从之。武威多为立祠,世世不绝。所著铭、颂、书、教、诫述、志、对策、章表二十四篇。
长子芝,字伯英,最知名。芝及弟昶,字文舒,并善草书,至今称传之。
初,奂为武威太守,其妻怀孕,梦带奂印绶登楼而歌。讯之占者,曰:“必将生男,复临兹邦,命终此楼。”既而生子猛,以建安中为武威太守,杀刺史邯郸商,州兵围之急,猛耻见擒,乃登楼自烧而死,卒如占云。
论曰:自鄛乡之封,中官世盛,暴恣数十年间,四海之内,莫不切齿愤盈,愿投兵于其族。陈蕃、窦武奋义草谋,征会天下,名士有识所共闻也,而张奂见欺竖子,扬戈以断忠烈。虽恨毒在心,辞爵谢咎。《诗》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段颎字纪明,武威姑臧人也。其先出郑共叔段,西域都护会宗之从曾孙也。颎少便习弓马,尚游侠,轻财贿,长乃折节好古学。初举孝廉,为宪陵园丞、阳陵令,所在有能政。
迁辽东属国都尉。时鲜卑犯塞,颎即率所领驰赴之。既而恐贼惊去,乃使驿骑诈赍玺书诏颎,颎于道伪退,潜于还路设伏。虏以为信然,乃入追颎。颎因大纵兵,悉斩获之。坐诈玺书伏重刑,以有功论司寇。刑竟,征拜议郎。
时,太山、琅邪贼东郭窦、公孙举等聚众三万人,破坏郡县,遣兵讨之,连年不克。永寿二年,桓帝诏公卿选将有文武者,司徒尹颂荐颎,乃拜为中郎将。击窦、举等,大破斩之,获首万余级,余党降散。封颎为列侯,赐钱五十万,除一子为郎中。
延熹二年,迁护羌校尉。会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种羌寇陇西、金城塞,颎将兵及湟中义从羌万二千骑出湟谷,击破之。追讨南度河,使军吏田晏、夏育募先登,悬索相引,复战于罗亭,大破之,斩其酋豪以下二千级,获生口万余人,虏皆奔走。
明年春,余羌复与烧何大豪寇张掖,攻没钜鹿坞,杀属国吏民,又招同种千余落,并兵晨奔DA5E军。DA5E下马大战,至日中,刀折矢尽,虏亦引退。DA5E追之,且斗且行,昼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余日,遂至河首积石山,出塞二千余里,斩烧何大帅,首虏五千余人。又分兵击石城羌,斩首溺死者千六百人。烧当种九十余口诣DA5E降。又杂种羌屯聚白石,DA5E复进击,首虏三千余人。冬,勒姐、零吾种围允街,杀略吏民,DA5E排营救之,斩获数百人。
四年冬,上郡沈氐、陇西牢姐、乌吾诸种羌共寇并、凉二州,DA5E将湟中义从讨之。凉州刺史郭闳贪共其功,稽固DA5E军,使不得进。义从役久,亦恋旧,皆悉反叛。郭闳归罪于DA5E,DA5 E坐征下狱,输作左校。羌遂陆梁,覆没营坞,转相招结,唐突诸郡,于是吏人守阙讼DA5E以千数。朝廷知DA5E为郭闳所诬,诏问其状。DA5E但谢罪,不敢言枉,京师称为长者。起于徒中,复拜议郎,迁并州刺史。
时,滇那等诸种羌五六千人寇武威、张掖、酒泉,烧人庐舍。六年,寇势转盛,凉州几亡。冬,复以DA5E为护羌校尉,乘驿之职。明年春,羌封B162、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率三千落诣DA5E降。当煎、勒姐种犹自屯结。冬,DA5E将万余人击破之,斩其酋豪,首虏四千余人。
八年春,DA5E复击勒姐种,斩首四百余级,降者二千余人。夏,进军击当煎种于湟中,DA5E兵败,被围三日,用隐士樊志张策,潜师夜出,鸣鼓还战,大破之,首虏数千人。DA5E遂穷追,展转山谷间,自春及秋,无日不战,虏遂饥困败散,北略武威间。
DA5E凡破西羌,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生口数万人,马牛羊八百万头,降者万余落。封DA5E都乡侯,邑五百户。
永康元年,当煎诸种复反,合四千余人,欲攻武威,DA5E复追击于鸾鸟,大破之,杀其渠帅,斩首三千余级,西羌于此弭定。
而东羌先零等,自覆没征西将军马贤后,朝廷不能讨,遂数寇扰三辅。其后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招之连年,既降又叛。桓帝诏问DA5E曰:“先零东羌造恶反逆,而皇甫规、张奂各拥强众,不时辑定。欲DA5E移兵东讨,未识其宜,可参思术略。”DA5E因上言曰:“臣伏见先零东羌虽数叛逆,而降于皇甫规者,已二万许落,善恶既分,余寇无几。今张奂踌躇久不进者,当虑外离内合,兵往必惊。且自冬践春,屯结不散,人畜疲羸,自亡之势,徒更招降,坐制强敌耳。臣以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子挟胁,白刃加颈耳。计东种所余三万余落,居近塞内,路无险折,非有燕、齐、秦、赵从横之势,而久乱并、凉,累侵三辅,西河、上郡,已各内徙,安定、北地,复至单危,自云中、五原,西至汉阳二千余里,匈奴,种羌,并擅其地,是为痈疽伏疾,留滞胁下,如不加诛,转就滋大。今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无虑用费为钱五十四亿。如此,则可令群羌破尽,匈奴长服,内徙郡县,得反本土。伏计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用八十余亿。费耗若此,犹不诛尽,余孽复起,于兹作害。今不暂疲人,则永宁无期。臣庶竭驽劣,伏待节度。”帝许之,悉听如所上。
建宁元年春,DA5E将兵万余人,赍十五日粮,从彭阳直指高平,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虏兵盛,DA5E众恐。DA5E乃令军中张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激怒兵将曰:“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众皆应声腾赴,DA5E驰骑于傍,突而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余级,获牛马羊二十八万头。
时,窦太后临朝,下诏曰:“先零东羌历载为患,DA5E前陈状,欲必埽灭。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当矢石,感厉吏士。曾未浃日,凶丑奔破,连尸积俘,掠获无算。洗雪百年之逋负,以慰忠将之亡魂。功用显著,朕甚嘉之。须东羌尽定,当并录功勤。今且赐DA5E钱二十万,以家一人为郎中。”敕中藏府调金钱彩物,增助军费。拜DA5E破羌将军。
夏,DA5E复追羌出桥门,至走马水上。寻闻虏在奢延泽,乃将轻兵兼行,一日一夜二百余里,晨及赋,击破之。余虏走向落川,复相屯结。DA5E乃分遣骑司马田晏将五千人出其东,假司马夏育将二千人绕其西。羌分六七千人攻围晏等,晏等与战,羌溃走。DA5E急进,与晏等共追之于令鲜水上。DA5E士卒饥渴,乃勒众推方夺其水,虏复散走。DA5 E遂与相连缀,且斗且引,及于灵武谷。DA5E 乃被甲先登,士卒无敢后者。羌遂大败,弃兵而走。追之三日三夜,士皆重茧。既到泾阳,余寇四千落,悉散入汉阳山谷间。
时,张奂上言:“东羌虽破,余种难尽,DA5E性轻果,虑负败难常。宜且以恩降,可无后悔。”诏书下DA5E。DA5E复上言:
臣本知东羌虽众,而软弱易制,所以比陈愚虑,思为永宁之算。而中郎将张奂,说虏强难破,宜用招降。圣朝明监,信纳瞽言,故臣谋得利,奂计不用。事势相反,遂怀猜恨。信叛羌之诉,饰润辞意,云臣兵累见折衄,又言羌一气所生,不可诛尽,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污野,伤和致灾。臣伏念周秦之际,戎狄为害,中兴以来,羌寇最盛,诛之不尽,虽降复叛。今先零杂种,累以反覆,攻没县邑,剽略人物,发冢露尸,祸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诛。昔邢为无道,卫国伐之,师兴而雨。臣动兵涉夏,连获甘澍,岁时丰稔,人无疵疫。上占天心,不为灾伤;下察人事,众和师克。自桥门以西,落川以东,故官县邑,更相通属,非为深险绝域之地,车骑安行,无应折衄。按奂为汉吏,身当武职,驻军二年,不能平寇,虚欲修文戢戈,招降犷敌,诞辞空说,僭而无征。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赵充国徙令居内,煎当乱边,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故远识之士,以为深忧。今傍郡户口单少,数为羌所创毒,而欲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也。故臣奉大汉之威。建长久之策,欲绝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规三岁之费,用五十四亿,今适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残烬,将向殄灭。臣每奉诏书,军不内御,愿卒斯言,一以任臣,临时量宜,不失权便。
二年,诏遣谒者冯禅说降汉阳散羌。DA5E以春农,百姓布野,羌虽暂降,而县官无廪,必当复为盗贼,不知乘虚放兵,势必殄灭。夏,DA5E自进营,去羌所屯凡亭山四五十里,遣田晏、夏育将五千人据其山上。羌悉众攻之,厉声问曰:“田晏、夏育在此不?湟中义从羌悉在何面?今日欲决死生。军中恐,晏等劝激兵士,殊死大战,遂破之。羌众溃,东奔, 复聚射虎谷, 分兵守诸谷上下门。DA5E规一举灭之,不欲复令散走,乃遣千人于西县结木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遮之。分遣晏、育等将七千人,衔枚夜上西山,结营穿堑,去虏一里许。又遣司马张恺等将三千人上东山。虏乃觉之,遂攻晏等,分遮汲水道。DA5E自率步骑进击水上,羌却走。因与恺等挟东西山,纵兵击破之,羌复败散。DA5E追至谷上下门穷山深谷之中,处处破之,斩其渠帅以下万九千级,获牛马驴骡氈裘庐帐什物,不可胜数。冯禅等所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汉阳、陇西三郡,于是东羌悉平。
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六百余级,获牛马骡驴驼四十二万七千五百余头,费用四十四亿,军士死者四百余人。更封新丰县侯,邑万户。DA5E行军仁爱,士卒疾病者,亲自瞻省,手为裹创。在边十余年,未尝一日蓐寝。与将士同苦,故皆乐为死战。
三年春,征还京师,将秦胡步骑五万余人,及汗血千里马,生口万余人。诏遣大鸿胪持节慰劳于镐。军至,拜侍中,转执金吾河南尹。有盗发冯贵人冢,坐左转谏议大夫,再迁司隶校尉。
DA5E曲意宦官,故得保其富贵,遂党中常侍王甫,枉诛中常侍郑飒、董腾等,增封四千户,并前万四千户。
明年,代李咸为太尉,其冬病罢,复为司隶校尉。数岁,转DA5E川太守,征拜太中大夫。
光和二年,复代桥玄为太尉。在位月余,会日食自劾,有司举奏,诏收印绶,诣廷尉。时司隶校尉阳球奏诛王甫,并及DA5E,就狱中诘责之,遂饮鸩死,家属徙边。后中常侍吕强上疏,追讼颎功,灵帝诏颎妻子还本郡。
初,DA5E与皇甫威明、张然明,并知名显达,京师称为“凉州三明”云。
赞曰:山西多猛,“三明”俪踪。戎骖纠结,尘斥河、潼。规、奂审策,亟遏嚣凶。文会志比,更相为容。段追两狄,束马县锋,纷纭腾突,谷静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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