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生：当前民主社会主义的全球治理观

摘要： 金融危机以来，社会民主党加强了探索和改革，使民主社会主义思想进一步发生变化。其中特别引人瞩目的是加强了对全球化的应对，增强各社会民主党参与全球化的意识，对重大国际事件及时发表自己的意见建议，让国际社会及时听到社会党国际的声音，了解社会党国际的立场。在各国社会民主党的努力下，在一些国家民主社会主义又重整旗鼓，获得新的突破，突出表现仍然是它们对待全球化及全球问题的观念和态度。
【关键词】 民主社会主义  民主主义政党  变革
【中图分类号】D091          【文献标识码】A

民主社会主义是当今世界影响最大的思想潮流之一，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国际政党组织――社会党国际的指导思想，当然也是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包括社会民主党、工党、社会党等，以下统称“社会民主党”）的指导思想。

社会党国际越来越关注全球治理问题，民主社会主义增加了建立新的国际秩序的内涵
冷战时期，1951年重建的社会党国际在其纲领性宣言中特别强调民主在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中的地位和作用；同时也是为了强调与高度集权的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区别，社会党将民主视为社会主义的核心，因此其思想体系称为民主社会主义。在社会党国际重建大会上通过的《民主社会主义的目标和任务》（亦称《法兰克福宣言》）中，系统阐述了民主社会主义的思想内涵和政策主张。
苏东剧变结束了冷战，标志着苏联式社会主义的失败，同时也对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造成巨大冲击。为了降低对自身的影响，社会党国际再次刻意将自己与失败了的苏联式社会主义区分开来，不再广泛使用“社会主义”一词，将民主社会主义改称为社会民主主义；同时，趁着共产党大批社会民主党化的机会，社会党国际大力扩充成员，1992年社会党国际在柏林召开第十九次代表大会时，组织成员已经有111个；之后，社会党国际继续扩充力量，到2012年8月召开二十四大时，其各类组织成员更达到169个，并且其中有40多个成员党处于执政地位。
正如“民主社会主义”一词所示，“民主”是民主社会主义的核心思想内涵，也是社会民主党的核心追求。在《法兰克福宣言》中，提出了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国际民主的四位一体的民主主张。在社会党国际看来，因为社会主义要求人民积极参与它的实现过程，所以，社会主义是最高形式的民主；社会主义只有通过民主制才能完成，而民主制也只有通过社会主义才能得到完全实现。经过长期的理论探索和斗争实践，信奉民主社会主义的各政党逐渐形成了共同的伦理价值基础，自由、公正、团结互助是其最核心的价值观。社会党国际的民主主张也是建立在这些伦理价值基础之上，也就是说，社会民主党对它的伦理价值观的践行，就表现在它对四位一体民主的追求上。
多年以来，社会民主党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伦理价值观和民主追求，并且这种民主社会主义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充实和发展。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社会党国际越来越关注全球治理问题，民主社会主义思想体系中的“国际民主”地位日益凸显。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后，随着资源、气候、环境，以及和平、裁军、金融等影响全人类生存问题的日趋严重，民主社会主义增加了建立新的国际秩序的内涵。

“第三条道路”对各社会民主党影响深远，社会民主党抛弃意识形态标签，摒弃左右分歧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一些社会民主党提出了更新社会主义的主张，试图在传统的民主社会主义和新自由主义之间寻求平衡，走出一条新的“中间道路”，主要表现为英国工党的“第三条道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新中间道路”，法国社会党的“构建现代社会主义”等。它们一般被统称为“第三条道路”。“第三条道路”仍然高举民主社会主义的旗帜，但将一些新自由主义的理念融入思想体系之中，社会民主党把处理现实问题的方案作为最首要的考虑，认为只要行得通的政策就是好的政策。这就意味着这些社会民主党不再拘泥于意识形态的信条，不再追究相应的方案和政策属于“左”还是“右”，正像“第三条道路”理论家吉登斯的书名《超越左和右》；而吉登斯的另一本书名《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则正好表明，“第三条道路”仍属于“左”翼的民主社会主义范畴。
对各社会民主党而言，“第三条道路”的理论和实践具有深远的影响，乃至时至今日，各社会民主党仍然保留着“第三条道路”的深刻烙印，主要是在“第三条道路”的指导下蹒跚前行。首先，从阶级基础上看，社会民主党除了不放弃传统的工人阶级基础，还竭力扩充自己的新社会阶级基础，其中最重要的是吸引新中产阶级的支持，包括与新科技联系在一起的从业人员，以及服务业从业者、小业主等。其次，重新定义社会公正这一核心价值观。主要表现在社会公正和平等观念上的变革。长期以来，社会民主党践行自己社会公正价值观的主要途径是进行福利国家建设，这种带有平均主义色彩的措施使国家越来越不堪重负。为了摆脱困境，社会民主党引入了一些个人主义的理念，允许社会存在一些不平等现象，借以激励个人奋斗和促进社会进步。这种不平等是功能性的，与社会公正和社会平等的价值观并不矛盾。再次，抛弃意识形态标签，摒弃左右分歧。按照社会民主党理论家的说法，第三条道路既不是左的民主主义，也不是右的新自由主义，同时也不是介于左右之间的中间道路，第三条道路追求的就是实效，或者可以说它主张的是“多谈论些问题，少谈论些主义”。最后，第三条道路引入了全球治理的观念，至今已经逐渐形成比较系统的全球治理理论。
“第三条道路”一开始走出了一片坦途。20世纪90年代后期社会民主党在许多国家上台执政，如在欧盟的15个成员国中出现了13个中左政府，形成了所谓的“粉红色的欧洲”。但是好景不长，到2008年前后，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却在不少国家的选举中败下阵来。按照通常的逻辑，国际金融危机应该表示自由资本主义的危机，相应的，代表自由资本主义理念的右翼自由主义政党则会支持率降低。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右翼自由主义政党有不少在选举中获胜并上台执政，左翼政党遭遇挫折！这就清楚地表明，以“第三条道路”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出现了问题。
事实上，正是社会民主党奉行的“第三条道路”的缺陷导致了它的失利。虽然社会民主党和社会党国际仍然标榜自己为民主社会主义的左翼力量，但是“第三条道路”的实践不仅使它们“粉红”褪色，并且它对新自由主义的妥协也让公众感到它有拾人牙慧之嫌。当经济危机到来之时，公众没有看到社会民主党令人信服的危机解决方案，而社会民主党自身也在左翼身份丧失之后陷入迷茫之中。

金融危机促使民主社会主义思想发生变化，如何建设可持续的福利社会是社会民主党考虑的重点问题
金融危机以来，社会民主党加强了探索和改革，使民主社会主义思想进一步发生变化。2011年，社会党国际专门成立了改革工作组，并在2012年公布《社会党国际的改革进程》，其中特别引人瞩目的是加强了对全球化的应对，强调增强各社会民主党参与全球化的意识，对重大国际事件及时发表自己的意见建议，让国际社会及时听到社会党国际的声音，了解社会党国际的立场。在各国社会民主党的努力下，在一些国家民主社会主义又重整旗鼓，获得新的突破，突出表现仍然是它们对待全球化及全球问题的观念和态度。
以瑞典社会民主党为例，它曾经长期在瑞典执政，是执政时间最长的民主社会主义政党，它创立的瑞典福利国家模式被誉为北欧天堂。但2006年瑞典社会民主党在大选中败下阵来。2012年，矿工出身的工会领袖斯特凡・勒文开始担任瑞典社会民主党主席，为社会民主党增添了活力。经过8年的养精蓄锐，2014年9月，以社会民主党为首的中左联盟在议会选举中获得43.7%的选票，击败了执政的中右联盟。10月2日，议会推举斯特凡・勒文担任瑞典新首相。斯特凡・勒文上任伊始即宣布瑞典将承认巴勒斯坦的国家地位。10月底，外交大臣玛戈特・瓦尔斯特伦正式宣布瑞典政府做出了承认巴勒斯坦国的决定，并指出这对于承认巴勒斯坦人的自决权而言是重要一步。瑞典社会民主党希望这能给他国做出示范。承认巴勒斯坦国家地位是瑞典社会民主党全球治理思想的集中体现，也是民主社会主义传统的“国际民主”主张的现实表现。紧跟着，法国社会党议员也提议议会进行表决，以敦促政府承认巴勒斯坦的国家地位。在英国，在工党议员的提议下，国会下院在10月13日投票通过了承认巴勒斯坦的国家地位的决议。可见，从瑞典社会民主党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表态可以窥见到社会民主主义全球治理观念的继承和转变，而老牌的瑞典社会民主党的行为也确实具有示范效应。
对于目前全球面对的许多重大问题，社会党国际也确实及时表达了自己的立场。2014年9月，趁联合国大会召开之机，来自社会党国际成员的代表举行会议，集中讨论全球问题。对目前在中东地区盛行的恐怖主义，尤其是对“伊斯兰国”，社会民主党认为它们是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威胁，呼吁国际社会联合起来寻求中东地区的和平出路。会议呼吁各国各党重视全球治理，以和平、民主、合作、协商的方式解决全球面临的各种问题，诸如应对气候变化、非洲埃博拉病毒等问题。
此外，社会民主党强调，必须改变全球化只使少部分人和少部分国家获利的现状，让全体人民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得到好处。在全球化时代，坚持可持续发展更是社会民主党的一贯立场。
作为社会民主党的领袖，斯特凡・勒文毫不怀疑自己的左翼位置，不过，他对左翼的理解彻底摆脱了理论教条的束缚，在他看来，确保人们有工作就是左派行为。他举例指出，有人说坚持稳定的公共财政政策就是保守派政策。其实不然，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唯一能够让民众获得福利的方法，所以这其实是左派的政策。
“第三条道路”的理念并不是从根本上排斥社会民主党的“福利国家”道路。目前，如何建设可持续的福利社会是社会民主党考虑的重点问题；从价值观来讲，促进社会公正与经济繁荣的并行是社会民主党非常重视的观念。同样，社会党国际的民主社会主义的指导思想也并没有根本改变，社会党国际成员的代表在联合国大会期间举行的会议上仍然倡导平等、正义以及世界和平与安全等社会民主主义的价值观，同时它们也毫不掩饰地向国际社会昭示它们的左翼身份。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导，世界社会主义研究所副所长）

【参考文献】
①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