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午：从企业的经营指导思想和治厂思想说开去

同学们：大家好！

很高兴来到南开。今天我的心情非常舒畅，因为来时路上，我遇到了好人。刚进天津市，由于路线不熟，我们买了地图查看。一位老大爷走过来，敲我们的车窗，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说去南开大学。老大爷不知道南开怎么走，主动帮我们叫来一位出租车司机。司机师傅明明看到我们自己有车，并没有生意可做，但他还是很细致的隔着车窗告诉了我们路线，我们没有下车问路，他也没有一丝不快。

到了卫津河，看到旁边的柳树嫩绿嫩绿的，我简直不相信这是冬天。中午我被安排在谊园休息，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感觉到很温馨，窗外喜鹊“叽叽喳喳”欢快的叫声，使我想起自己曾在大午集团池塘边写的一副对联来：“柳绿池塘鱼醒梦，春到河边鸟唱歌”。这里竟会如此美好！下午在南开校园散步，经过一座桥的时候，又见两只喜鹊伫立在两边的栏杆上，真觉得是一个好兆头，我想，中国的春天是不是要从南开大学开始啊？

今天和同学们交流，我很高兴。在这里，我想从大午集团的经营指导思想和治厂思想说开去，和大家谈谈我办企业的体会和感受。

一、企业指导思想

大午集团的指导思想是“不以盈利为目的，而以发展为目标，以共同富裕为归宿。”这三句话在1992年以前就提出来了，已有15年之久。对此，很多人都提出质疑，企业的定义就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组织，你怎么说企业不以盈利为目的呢？也有专家教授建议我改成：以盈利为目的，以发展为目标，以共同富裕为归宿。我说这是我的个人体会，我不会改。

1985年，大午集团从一块荒地上起步，养了50头猪、1000只鸡，滚动积累发展至今。现有17个分厂，除去去年出事企业亏损580万，我们企业没有亏损过，也没为产品销售发过愁，企业一直很稳定的发展了近20年，我们就是这样一种指导思想。我说不以盈利为目的，但每个企业都挣钱，为什么是这种情况呢？从理论上我也说不太清楚，大家可以探讨，但是事实摆在这儿，用英语说就是：“eat to live，not live to eat”，吃饭是为了活着，可活着决不是为了吃饭。企业从没有给下边分公司经理、厂长下达过指标、任务，也没搞过承包，但企业运行得非常祥和，现在固定资产是1.7个亿，总资产是2.3个亿，我们几乎就不欠贷款。去年的事件判决我们非法集资1308万元，主要是借款，打的借条。中央电视台曾以《道德与法律的无奈》进行报道。企业发展很稳定，我们不得一时之利，顺其自然发展。

“以共同富裕为归宿”主要体现在“私营企业不姓私”，私营只是一种生产经营方式。可以说大午集团是我个人的，1985年开荒起步时，没有任何资源。第一年挣到一万元钱的时候，我妻子拿着钱数给她母亲看，都是10元的票子，非常兴奋，那时万元户是非常少的。第二年我们挣了十几万，妻子就买了保险柜把它藏起来。第三年第四年剩余资金就上百万，存在银行里，可这时一点兴奋感都没有了，这些钱干什么呢？我们也想过移居城市，甚至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看过，后来觉得哪儿也不如自己创业的地方好，毕竟是我们亲手开荒开出来的，不舍得离开。妻子说办敬老院，可是没有医院作保障，老年病解决不了。后来就想办孤儿院，和市民政局联系，也找不到几个孤儿。最后办起了免费的大午技校，全国各地都有我们的学员，对贫困山区来的还管吃管住。这些人现在都成了我们的客户，大午集团带动着1600多个养殖户、养鸡厂。1998年我们又投资3000多万办起了大午中学，如果把学校建在县城得六千万，建在天津、北京一个亿也难建起来，投资这么大的学校我们借了一点款，就为这事我去年被抓。

现在大午集团有2000亩土地，其中有1000多亩葡萄，有食品公司、饲料公司、种禽公司，是一个农牧企业，发展到今天就得益于有这么一个经营指导思想。“不以盈利为目的，而以发展为目标，以共同富裕为归宿”。我想说明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说当一个人有一万元、十万元的时候会认为是自己的，一百万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淡化了，一千万的时候就更不是这种想法了。我们资产达到2千万的时候，就觉得确确实实是社会财产了。有时候我也和老师们探讨，我们光批资本家，没当过资本家怎么知道资本家在想什么？我现在算是个小资本家了，我想的就是私营企业不姓私，私营就是一种生产经营形式，创造的是社会财富，为社会服务，这就是我的体会。人们通常以为“为富不仁”，以为“医生盼着人们都生病，律师盼着多起争端，棺材铺老板盼人死得多”，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我认为好富起来的人，靠勤劳致富的人，是“富而好礼”的人，是与人为善的。当然以掠夺、抢劫谋利的以及贪官污吏应另当别论，但贪官污吏是不会拿出钱来做善事的，他不敢办学校，也不敢象我一样修路，每年敬老扶贫。

大午集团发展到今天得益于企业的经营指导思想，周边地区祥和安全，十几个村庄没有一个穷人，当然更得益于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如果是生产队阶段，还是搞计划经济，就没有大午集团，这一点也得感谢共产党。

二、企业治厂思想：

传统的儒家思想、现代的法治思想、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思想，这三者的结合是大午集团的治厂思想。

1、传统的儒家思想：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我觉得老祖宗讲的中庸之道、仁义礼智信是非常好的，传统文化怎么能够割裂呢？多少年的历史形成一点传统，多少年的传统形成一点文化？这是来之不易的。我们为什么对祖宗留下来的文化视而不见呢？为什么看西方这也有那也有呢？比如说，西方的三权分立，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探讨过。隋朝的三省六部制，中书省起草诏书，然后门下省进行审议，最后才能到尚书省去执行。那不是三权制约吗？制约谁？制约的就是皇帝，我觉得跟西方的君主立宪制是类似的。直到元朝、明朝才把它砍掉了。为什么砍掉？因为它对皇帝是制约的。还有人说，企业公司制是从西方引进的，有公司法、董事会、监事会。后来我到山西平遥看钱庄票号，董事会、理事会、监事会大票号里都有。他们的买卖做到了俄罗斯，早就成了跨国公司了。难道说我们的老祖宗笨吗？为什么大家对这些视而不见、不去总结呢？

我想，我们应该认祖归宗，也就是说应该让国家找回祖国，让国家生活在祖国的怀抱里。祖国是什么概念？祖国是以历史为支撑，以文化为代表的；国家呢？国家是以国家机器为支撑，以权力为代表的，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们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应该认祖归宗，但我们供的牌位是什么？是马、恩、列、斯。我18岁入党时宣誓就说死了以后去见马克思，而不是去见祖宗，见黄帝、炎帝。今天我看了南开的博物馆，就觉得很好。六千年以前的彩陶就那么好了，我们有多少宝贵的东西应该传承，应该发扬啊！中华民族是非常了不起的民族，有着优秀的传统文化，我们应该继承。有人说了，裹小脚、留大辫子也是文化，那也要继承吗？我说这些文化又分传统文化和制度文化，民间约定俗成的是传统文化，制度文化不在此列。“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不是传统文化。传统文化以儒家文化为主流。

我在大午集团建了“敬儒祠”，中间是孔子和他的两个得意门生子路、子贡；两边一边是关羽、周仓，一边是岳飞、岳云。关羽取一个“义”字，岳飞取一个“忠”字。敬儒祠就是尊敬孔子，“孔夫子关夫子两个夫子，写春秋读春秋一部春秋”，关羽在读孔子的书，岳飞在读孔子的书，这就是敬儒。我就信奉这些，所以大午集团也很祥和，是个好人相聚的地方。为什么要做这些东西？因为儒家的东西实用，我信奉孔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孟子的“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大丈夫气概。这个信念支撑着我，所以就走到了今天。

2、现代法制思想：在我的企业里要求制度面前人人平等，更体现在道德面前人人平等。

我担任着大午中学的校长，曾在学校开展过两错大讨论，就是“学生错了怎么办？老师错了怎么办？”答案非常简单，学生错了给老师认错。但老师错了能不能给学生认错？有这样一个例子，一个学生在课堂上站起来对老师说：“老师您把我的卷子判错了，我应该得100分。”老师看后，认定这个学生确实做对了，就给他改成了100分。但是这个学生并不坐下，老师问他为什么？他说：“老师您错了，还没有道歉。”老师沉默良久，说：“这位同学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坐下。”当然这个例子可能有些夸张，但给我的启示就是道德面前人人平等。学生错了让学生认错，下属错了让下属写检查，老师错了领导错了道不道歉？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谈什么制度面前人人平等？做不到制度面前人人平等，谈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说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什么是道德？我理解它是中性的，不崇高也不低下。拿我做例子，我没有偷漏税，没有生产假冒伪劣产品，我赚一千万、一个亿，我的钱来得干干净净。我有一千万、一个亿的资产是光明的，是道德的。我不需要做好事，不需要修路、敬老扶贫。但是我修了路，建了学校，救助了孤儿，这就属于一种崇高行为。讲通俗一点，八点上班准时到，六点下班准时走，这就是道德。提前十分钟到，扫地打水，那就是崇高。八点上班晚到十分钟，六点下班提前十分钟就走，那就是道德低下。我认为道德就是中性的。这个社会就应该是中性的社会，是道德的，而不是崇高的。学雷锋学的是什么，就是学崇高。比如说“为人民服务”，应该在人和民之间加点，为人服务，人包括一切人，范围非常大；为民服务那就是为老百姓服务，不是为当官的服务。所以说治国常常出现口号误区，现在是崇高误区，很多肮脏、丑恶的东西都伴随着崇高、高尚的东西而出台实施。

在大午集团，我不要求员工做得崇高，做得崇高是自愿的事情，我要求人们是道德的。上一天班必须得一天的工资，有意见就说，应该说。人们都批判“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我就想，端起碗来吃肉是人家劳动所得，为什么不能吃肉呢？放下筷子骂娘是很正常的呀，说明人还不满足，还有更高的追求，为什么不让人们骂呢？我说吃肉容易骂娘难。大午集团提倡两个字“容”和“鸣”，也就是宽容和鸣放。能够容下去就容，要不就鸣放出来。

道德是市场经济的必然选择，是民间的正常选择。我生活在农村，张三李四家住在一起，是非常讲道德的。借了东西不还，下次就没人搭理你。借钱用不着打欠条，借米借面，浅借满还。你对我是道德的，我对你就是崇高的，这就是民风。理在民间，道德在民间。什么时候没有道德？专制之下无道德。像胡雪岩发财是道德的吗？王有龄上京赶考被困住，胡雪岩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挪用东家的钱财资助他，日后果真官商一体，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这是投机行为，无道德可言。我性格不好，贷不出款来，因为我不抽烟也不喝酒，更不愿意耽搁很长时间去打麻将、玩，最主要的是我难以卑躬屈膝。我在北京听课，曾和企业家们座谈。我想到和申，他很富有，但他在乾隆面前是孙子，他要找心理平衡，扭过脸来，所有的官员都是他的孙子。这是一种变态的、扭曲的人格。企业家是不是这样？有了钱就是企业家吗？我说能挣钱的不一定是企业家，能打胜仗的也不一定是军事家。有一位老总很赞成我这个说法，他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官员面前低头哈腰当孙子，回到企业不当爷爷不就行了？我说这就对了，但我还做不到，我不给他人当孙子，也不给别的人当爷爷，我挣的钱光明磊落。有些企业家不是这样子，一副面孔是给官府当孙子，一副面孔是给穷人当爷爷。为什么会出现企业家不安全的现象？四川一个亿万富翁仅仅为一万元被人炸死，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建立法律的目的是什么？我认为体现在民主宪政上，是为了保护个人的自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扩大个人自由，而不是限制个人自由和个体权力，且处理事情能够做到公正公平，这才是法律的目的。我们国家在法律设置上、在体制上有不尽完善之处。有消息说中央信访办要取消上访制度，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建议的，我和他讨论过。我认为取消不妥，这是老百姓唯一的诉求渠道，是一种精神寄托。如果取消上访制度，必须有配套的制度跟上。现在司法体制是什么？司法体制受到地方很大的约束和干扰，不能做到公正执法，老百姓被冤枉了，没有地方去说，不仅仅是因打官司花不起钱，关键是打不赢。打官司就是打关系。现在的司法并没有独立，不独立，垂直也行，可是现在公安局、法院、检查院都受政法委书记领导，这是计划经济沿袭下来的司法体系。所以说像这些问题很难做到司法公正，这不是人的问题，是司法体制还没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