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庆国:特朗普制造“不确定”以从中获利」正文
特朗普胜选后,国内不少人去美国调研,试图了解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及其对中美关系的影响,结果大家的印象基本都是:不确定性很大。然而,不确定性高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存在客观分析和判断的基础。这个基础包括下列已知信息:特朗普支持者的意愿、特朗普本人的政策偏好、共和党主流的政策偏好、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以及美国的国家利益。
首先,特朗普支持者的意愿。这些人主要是中西部蓝领白人,关心的是制造业就业。在对华政策上,他们认为中国通过“不公平”贸易“偷走”或“抢走”了他们的饭碗,因此要求特朗普在贸易上对中国更加强硬。正是为了迎合这种需求,特朗普在竞选中提出要将中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并对中国对美出口的商品征收45%关税。尽管竞选时的话不一定算数,但特朗普也不可能忽视支持者的意愿。
其次,特朗普本人的意愿。特朗普曾是个“三无”总统,即无从政经历、无系统性政策表述、无政策团队,只在竞选中提出过一些政策主张,但那可能只是出于竞选考虑而不能完全算数,以此无法判断其政策偏好。现在情况出现一些变化:当选后他通过推特发表一些政策性看法并决定跟蔡英文通话;他的核心智囊也发表了一些看法;他任命了一些人担任政府要职,这些人的政策偏好大家多少知道一些。
根据这些信息,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以下看法:
一、特朗普希望在经贸上给中国施加较大压力,虽然是否会将中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或对中国对美出口商品征收45%关税现在还无法确定。
二、特朗普希望在南海、东海和台湾问题上对中国的做法采取更强硬的反制措施,包括在南海问题上强化武力威胁,在东海问题上加强与日本合作并进一步明确美国支持日本对钓鱼岛行使行政管辖权的立场,在台问题上挑战一个中原则和扩大军售。
三、特朗普不愿在意识形态问题上消耗过多资源,至少迄今为止在谈及中美关系时没有刻意强调意识形态因素,这跟奥巴马政府很不一样。
四、特朗普提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特别重视发展经济和增加就业,尤其是发展美国落后的基础设施。因此,他在中美经贸关系问题上采取强硬态度的同时,也希望利用好与中国的经贸关系来发展美国经济。
五、特朗普外交很可能更重视交易,明显扩大交易的内容和范围,试图通过重新谈判某些制度性安排以获得更大利益。如在台湾问题上,特朗普提出美国过去坚持一个中国原则,但中国并未予以回报。他的一个智囊曾问,如果特朗普接受中国提出的中美新型大国关系这个概念,中国将怎样予以回报?
六、特朗普外交风格将以“出奇制胜”为主要特点,即人为制造不确定性并从中获利。在对华政策问题上,特朗普及其团队先后在美国是否坚持一个中原则是否接受“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在中印边界冲突中采取何种立场、是否见达赖、在多大程度上对台售武、在韩国是否部署“萨德”以及如何部署等问题上制造不确定性,希望以此施压中国增加谈判筹码。
第三,共和党主流精英的政策偏好。特朗普是共和党人,共和党又执掌着国会参众两院,特朗普要做事需获得共和党主流精英支持,因此后者的意见对他也很重要。传统上,共和党主流精英主张自由贸易、加强美国与盟国关系、限制俄罗斯的“扩张主义”行为、加强对台关系但认同一个中国原则,这些对特朗普的对华政策都会产生一定影响。
第四,美国政治体制。美国实行三权分立制度,特朗普的政策主张要想推行,需得到国会支持并符合宪法和法律规范,因此特朗普在竞选中提出的一些较为激进的主张会受到限制。比如,特朗普在竞选中提出要认定中国为汇率操纵国,但美国对汇率操纵国认定有着具体标准和程序按照现有标准,美国无法对中国做出这种认定,除非修改标准。而修改标准又要经过一定程序,特朗普能否做到这一点还是未知数。再如,特朗普在竞选中反对巴黎气候协定,但奥巴马政府已签署该协定,要退出也需经过法律程序,特朗普能否就此得到国内支持也是未知数。
最后,美国的国家利益。对中国出口美国商品征收45%关税的主张严重违背美国国家利益,因其势必导致中国强烈反对,给美国经济带来严重冲击,即使中国不予强硬反制,也会导致美国日用品价格高涨等后果。因此,特朗普在该问题上最终的做法可能会有变化,如针对中国对美出口的某些商品征收45%关税,而非针对所有商品,从而既在政治上给支持者一个交代,又避免给美国利益造成较大伤害。
我们认为,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很可能是上述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大致会有下列特点:
美国第一,美国优先。过去还讲互利共赢,谋求在两国利益交汇点上开展合作 现在则会更多考虑美国利益,更少顾忌中方关切。在具体问题上,只要认为美国有必要如何做就会极力推行,即使导致对抗也会坚持做下去。
经贸优先。在诸多政策议题上,特朗普政府将优先考虑美国的经贸利益。因为特朗普认为,“让美国再次伟大”首先要把经济搞上去,这样其他方面发展才会有基础和保障。所以,他一切政策考虑的出发点都将是是否有助于美国的经济发展。
重利益、轻价值。历史上,美国外交一直在谋求利益和推广美国价值观之间进行平衡,特朗普也不例外。但和奥巴马时期相比,特朗普外交将更注重利益,在推广美国价值观方面则会有所收缩,因此在这方面对中国的压力会有所减轻。
手段强势和人为制造不确定性。具体而言,就是在一系列问题上,如一个中国原则、对台售武、见DL、南海行动、东海立场和在韩部署“萨德”和其他军事设施,对中施压,试图让其失去平衡,从而在谈判中迫使中国在经贸问题上对美让步。
在对特朗普对华政策进行评估的同时,我们也需注意美国国内精英在对华政策问题上的态度转变。目前来看,尽管美国国内不少人不适应特朗普的做事风格,特别是他挑战一些基本原则底线的做法,但却比较认同其对中国强硬。这是因为过去一些年来,中美关系一些结构性因素正发生重要变化,从长远看,这些因素对于美国对华政策和中美关系的影响比特朗普当选的影响更大。其中,美国政策圈子对中国内政外交的看法越来越负面:内政上,认为中国国内经济、法治和政治的走向跟原来预期相反;外交上,认为中国在对外“扩张”和“破坏”国际秩序。于是他们认为过去美国实行的对华接触与合作的政策破产,需要大幅调整。
在此背景下,美国对华政策趋于强硬都只是时间和程度问题。因此,中国在制定对美政策时更需要做的是扭转美国政策圈子对中国内政外交的看法,而非简单应对特朗普政府在某些具体问题上的做法。■
首发于《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