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国英:从进城起,做个幸福的人

作者:发布日期:2009-03-15

「党国英:从进城起,做个幸福的人」正文

陈传艳,一位打工农妇,于2009年2月的一天梦断重庆。孩子在母亲尸体的臂弯里哭着喊饿达数天之久。诗人海子有的是个人色彩的梦想,而陈传艳们拥有的是一种社会群体性的、卑微的梦想,是中国农民要奔向城市过幸福生活的梦想。全体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政治家们,要帮助他们实现梦想。

浪漫主义批判

陈传艳,一位打工农妇,一位哺育着两个幼儿的年轻母亲,于2009年2月的一天梦断重庆。孩子在母亲尸体的臂弯里哭着喊饿达数天之久。这是《重庆晚报》日前登载的一个故事。

陈传艳初中辍学开始打工,所嫁第一任丈夫是打工者,第二任丈夫还是打工者。她的第二任丈夫陈华说,妻子家住湖北大山里,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城里人眼中的幸福生活,跟他在城市打工奔波,省吃俭用,为让两个女儿好生读书,梦想成为真正的“城里人”。陈传艳的幸福之梦提前终结了,而她的孩子,特别是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莉莉,将永远不能抹去心灵上的阴影。

读这个报道引起的那种出自心底的震撼,依稀记得在读海子的那首诗时有过。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海子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人有梦想,梦想幸福的生活。在不同的生活台阶上,人都有梦想;诗人海子有的是个人色彩的梦想,而陈传艳们拥有的是一种社会群体性的、卑微的梦想,是中国农民要奔向城市过幸福生活的梦想。

书斋里的浪漫主义学者说乡村社会的男耕女织就是幸福,城市的嘈杂让人痛苦,但中国农民不听这个话,他们要离开乡村去城市。在发达国家浸淫于后现代文明的绅士们说,中国文化在乡村社会存留,他们乐于听见拦羊嗓子放牛调,乐于看见夜半绣女劳作、午时农夫执犁,但中国农民不愿满足他们的愿望,执着地要进城。还有人说,城里就业难,等国家把农村建设好,那里也有幸福,可农民们还是不听,还是要进城。我们不要把同情的眼泪挥洒在错误的地方。给了农民选择的自由,他们自己会比较,他们决定走向城市,说明他们至少目前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尽管他们对家乡有割舍不断的留恋。他们和我们这些人当初告别乡村走向城市没有两样。

城里有唾手可得的幸福吗?像陈华、陈传艳夫妇这样的农民没有看到,但他们抱有希望,憧憬未来的幸福。30年来,中国农村的常住人口不断减少,越来越多的村庄走向衰败。而事情的另一端则是城市的繁荣,中国农民以其廉价劳动在城市树起高楼大厦,生产出低成本商品向世界输出。世界为之震惊:中国人富裕起来了。世界500强企业有了中国商家,世界富豪榜上有了中国人姓名,越来越多世界级的奢侈品由中国人购买,仅北京就有数十家主要供富人们使用的高尔夫球场……我甚至没有足够的资讯比较城市内部生活水平的悬殊。然而,陈华、陈传艳夫妇们的生活似乎没有根本改观。中国农民工的工资水平曾经10年不动,这几年刚有改进,就来了个世界经济危机。

中国农民不过在重复几个世纪以来其他人类群体的故事。欧洲的农民从300年前就开始向城市奔走,那时的城市有诸多不便,他们有几分不情愿;美国的农民在19世纪前后也大规模地向城市进军,几个箱包可能是他们随身的家当。他们和今天的中国农民一样,也做出了牺牲,也有过类似陈华、陈传艳夫妇的命运。中国农民奔向城市可能是世界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移民。今天的时代虽然已有不同,但农业现代化把小农变成过剩人口的趋势没有不同,甚至会来得更加猛烈。在这个过程中,绝大部分农民的福利有了提高,但陈华、陈传艳夫妇这样的案例注定不可避免。农民们知道这个过程中“大数”和“小数”之间的关系,这是他们走向城市的决策依据。

我们可以想象出很多理由,使陈传艳的悲剧不至于发生。想不到务工农民在进城以后还会两地分居;想不到她的丈夫全然不懂农民工的生命在城市里更加脆弱,6天打不通妻子电话才赶回家里;想不到他们选择了非农民工居住的社区,以至6天时间里没有老乡去呼唤她。当一系列偶然事件连缀在一起时,便构成了一个必然性的后果。如果陈传艳的孩子也能上幼儿园、托儿所,如果她丈夫工作能更加稳定,如果她作为城市家庭妇女能参加沙龙什么的,再如果她不惮于医疗费用的昂贵而敢于求助于医生,而不是躺在床上听天由命……她的命运就完全不同了。而这种种假设本应该是一个成熟城市社会的现实。

我们处在迈向现代化的长途跋涉之中,在征途上我们会犯错误,但不要犯违反历史规律的大错误。大部分中国农民要进城,他们希冀从那里开始过上幸福的生活。全体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政治家们,要帮助他们实现梦想。按照历史规律做事,类似陈传艳的悲剧命运才会越来越少。

来源:新京报评论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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